第八十四章良緣天定（4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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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四章 良緣天定（4）
眼瞅著劉槐州遠去了，南棲一直緊繃著的身子松了下來。
她也算是成功從劉府逃了出來，若想不被事後報覆還得看眼前人的態度。
劉槐州萌生了退意後蕭衍便松開了攬著她後腰的手，往後退了半步，郎君如玉，一襲墨色斕袍加身，瞧著格外守禮不過了。
南棲悄悄擡起頭瞧他，微微上翹的唇瓣輕輕抿了下，繼續扮演無辜可憐的小百花：“公子，我適才也是沒了主意才喚您哥哥。”
“不過，我所言也並非是假的，府上的二夫人真是我的表姨母，希望公子不要怪罪於我。”
語罷便沒了聲，除卻風吹湖面泛起的略微細小漣漪聲，便只聞她輕輕喘著氣。
郎君眸光低垂，落於她稍顯不安攥著衣袖蹂躪的指尖上。
漆眸沈沈，泛過所思，這會兒倒又是不求著他救她了。劉槐州什麽秉性蕭衍知道，這般如花似玉的人兒若是離了他的庇護，想也知道會落得什麽下場。
蕭衍垂首看向她驚慌的面頰，淡淡說道：“某不怪你。在府上十數年卻是未曾聽聞二嬸有個表外甥女，你日後有何打算？”
走時南棲知道葉湘怡不日會來臨安，入蘭陵公府小住。她說自己是柳氏的外甥女，怕是柳氏也不會信。
且如今她明面上還是劉槐州妾的身份，也不知道文書是否過了官府的門路。只能等待時機再入蘭陵公府。
風過，吹起女娘子薄薄的裙裳，細細的布料子緊貼著嬌軀，玲瓏有致的曲線畢露，盡數收入面前人眼底。
正主卻絲毫不知，桃花眸瀲灩勾人，偏生瞳仁烏黑，又純又媚。
她擡頭瞧著他，微微上翹的唇瓣張了張，細碎的聲音被風揉碎了般：“我也不知，公子能收留我嗎，只要一段時日便好。”
她像是不知道求一個陌生男子收留她是何意，郎君漆眸微瞇，幽暗的神色在裏頭晃過，轉瞬即逝，仿若從未存在過般。
薄唇輕啟，鬼使神差道了句好。
在岸邊與藏於草垛後的綠墨碰了面，未來得及多說些什麽，一容色剛毅著白色圓領長袍的男子便駕了輛馬車過來，神色怪異地瞧了南棲好幾眼，又有釋然一閃而過。
他撩了袍角從馬車前室一躍而下，恭恭敬敬說道：“姑娘，小的雲山，主子吩咐小的送你離開。”
上了裝飾華麗的馬車，南棲便入了京郊的一處的別院，說是別院，卻四進四出比葉府要大上許多。
南棲便在此住了下來，蕭衍著手便讓人去查南棲的身份。
所查與她所言未有出入，從幼時生母早逝，至葉府受的樁樁欺淩，事無巨細都列於紙上，乃至此次被送入臨安謀取利益的事。
雲山見了咋舌道：“公子，這劉槐州好大的能耐。區區一個左副都禦使，竟敢將手伸的這般長，小的看這江南府的官員也不太幹凈了。”
蕭衍默不作聲，食指指腹屈起，輕輕敲擊著梨花木桌面。
漆眸沈沈不知在想些什麽。
臨近年末，欽天監觀了天象，預先瞧出了來年雪災，南邊多地恐有饑荒發生。朝中命戶部挪了部分銀兩撥給各府各州，命其提前備下糧食，只待災情發生各府各州皆開倉賑糧。
若有官員貪墨，首當其沖的便是災情過後流離失所的百姓。
無需多加思索，餓殍遍地的慘相便已浮現在二人腦海中間。
“查，查清了稟明聖上。”這一世蕭衍暗中探查，查到了江南與朝中大員同寇匪勾結的蛛絲馬跡，未曾打草驚蛇將一切稟明聖上。
是以江南各地雪災連連，各府各州開倉賑糧，未曾釀成慘禍。
葉湘怡入了蘭陵公府，所言所行盡數都做到規矩，與臨安的世家貴女無不同。期望能得到柳氏的青眼。
卻不想心懷忐忑，下人揭了簾子請她進去之際，擡眸卻瞧見了繡榻上坐於柳氏身旁明眸皓齒，笑起來顧盼生輝的女子。
柳氏正拉著她的手，狹長的狐貍眸美艷，笑起來風韻猶存，眼尾兩道褶為她添了幾絲平易近人。
葉湘怡頓在了原地，如遭雷劈般看著上首坐著的女子，她不應該在這的，她現在該待在劉府伺候那頭肥豬才是。
察覺到她的目光，南棲不忍讓她失望，微微上翹的唇邊浮起抹笑：“姐姐，多日不見，別來無恙啊。”
順著南棲的目光，柳氏瞧見了被領進來的女娘子，狹長的眸子瞇起，粗略地掃了她一眼。
饒是葉湘怡端著儀態，卻覺得那不經意間的目光將人看得透透的了。
她後背發了層汗，行禮道：“湘怡見過姨母，姨母安。”
聲音倒是還算嬌俏，這容貌放於臨安亂花漸欲迷人眼之地卻實在夠不上面，柳氏心頭鄙夷，疑惑她那表妹夫是瞎了眼嗎，棄她的好姐妹不要，去寵幸這般其貌不揚的女子。
從葉湘怡便可窺見吳氏的容貌一二。
又思及葉漣不知廉恥寄來的那封信，再看了眼身旁艷若春桃的姑娘，重要的是棲姐兒是蕭衍親自領進來的。
蕭氏郎君眼光高，心中仿若沒有情欲，好不容易有動心的姑娘，孰輕孰重，柳氏拎的輕。
且眼下南棲到底是入過劉府一回了，有心人深究便知道這裏頭不光彩，若想得門好婚事得靠她這個表姨母。到時，輕輕一拿捏，哪有不從之理。
柳氏自問將一切利益都掰扯得明明白白了，是以待葉湘怡不及南棲熱切，卻也不過分冷落。
“是湘姐兒吧，巧兒，快給姐兒看座。”
巧兒搬來繡凳請葉湘怡坐下，她坐下後擡頭便可見柳氏與葉南棲親昵地挨著坐。不一樣的美人面，皆美的驚心動魄。
她咬了咬唇，不甘心地問道：“妹妹，在家中你不是已經出嫁了嗎？這是來姨母這探親嗎？”
語罷，像是她提及了什麽傷心處，本來好端端坐著的美人掩面哭泣了起來，抽噎著道：“劉老爺以官勢壓人，我原以為姐姐知道我不願.心疼我的，沒想到姐姐竟真盼著我入劉府，那能是什麽好去處。”
桃花眸水光瀲灩，含著碎淚，我見尤憐。
屋內人看葉湘怡的眼光都變了神色，這貌美的表姑娘被二公子帶回府時可是嬌嬌怯怯，做什麽都怕惹人嫌棄，小心翼翼的模樣招人疼的緊。
原來根源在這處，聽說葉家的老爺喪妻後便娶了新婦，還帶著個女兒，便是眼前這位大表姑娘了吧。
細究下來，夫人可與她沒有半點關系。
這般還敢明著欺負人，臉可真大。
年紀大的奴仆默不作聲，年紀小的如烙色卻沈不住氣了。
她端來茶壺沏了盞茶，遞於葉湘怡手邊道：“大表姑娘請吃茶，二表姑娘可憐，被奸人所害時恰巧被府上二公子瞧見，救了回來。什麽嫁人不嫁人的，姑娘家的清譽容不得排編，表姑娘可不要再說錯話了。”
聽著這番話，柳氏不置可否，像是默許。指尖輕輕翹起，茶蓋拂著茶碗，細細嗅茶香。
葉湘怡捧著茶喝也不是，不喝也不是，她不在意被一個奴婢下臉子，反倒是心頭的慌亂到了巔峰。為何她已將葉南棲提前送入劉府了，她還能遇見蕭衍。
南棲出現在此處，亦是因蕭衍起了意，且江南雪災賑災一事南棲功不可沒。他想著，還她一個身份，以蕭氏表姑娘的身份光明正大地住在蘭陵公府，且也能時常看見她。
亦方便後續步步圖謀。
見周遭人藏不住怪異的目光，葉湘怡知道她這好妹妹是又在下人面前露了好臉，同在葉府時一樣，貫會裝可憐。
手指緊緊地握緊茶盞，面上略微僵硬地笑道：“許久未見，是我不知道發生了何事說錯了話，妹妹別怨我。”
南棲拿帕子拭了拭淚，小聲道：“姐姐知道了便是，南棲不願再提起此事，望姐姐見諒。”
臨安的冬來得早，去得亦晚。將近年關寒風依舊呼嘯，南棲裹著厚厚的氅衣，手中捧著湯婆子從柳氏的院中出來向她在府上住著的地方趕去。
厚厚的雪鋪滿了青石板路，這處來得主子少，下人便也躲懶未曾灑掃幹凈。任那雪一層疊一層厚厚地鋪了滿地。
綠墨扶著她，二人撐一把傘，傘骨都要被風吹折了。所幸便收了傘，互相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陷入雪地裏又費盡走出來。
白白的雪子落於氅衣自帶的氈毛帽上，茜色的衣料子被染上一層白。
饒是耳朵被裹在帽中，手上捧著手爐，南棲依舊覺得冷，她素來沒見過這般大的雪。
綠墨也冷，呵出的氣瞬時變白，緊緊攙著南棲頗為不易地走著。像是想到了什麽靠近了些說道：“小姐，你是沒瞧見大小姐那吃驚的模樣，二夫人本就是您的姨母，同她有什麽關系，也好意思上來攀關系。好在小姐運氣好，遇見了二公子，從劉府出來了。”
雖然頂著風雪走路很冷，手腳冰涼，風刮在面上刺痛的很。但綠墨依舊很滿足，小姐認回了姨母，日後是蕭氏的表姑娘，再尋門好親事便能徹底從葉家逃脫出來了。
風迷了眼，二人走至路邊想去一處亭中歇息。
八角亭樓高至兩層，掛著氈毛帷簾遮蔽風雪，裏頭還燃著炭火，供主人家觀雪品茗不至於冷著。
進了樓中，一層依舊有些許冷，二人便上了二層。
炭火邊擺了桌椅，南棲解了外氅，微微屈了身子將凍得通紅的手湊在炭火旁取暖。擡眸之際卻撞入樓邊立著的郎君低垂的漆眸內。
不知是否她瞧錯了，見著那眸中含著些微戲謔。
南棲低垂下面頰，忽得發覺她此刻姿勢有異，塌著腰撅著腚極為不雅。此刻多解釋也無異了，南棲慢慢起身，將雙手收回衣袖中行了一禮，輕輕喚道：“南棲見過二表哥。”
蕭衍面上神情未改，鴉青色鶴氅襯得人愈發清朗如月，寬袍大袖所掩的大掌伸了過來。
只聞上首傳來郎君清啞的聲音：“過來些。”
南棲只好硬著頭皮走過去，只因在京郊別院她使勁渾身解數勾搭他，譬如在他面前摔倒，天氣尚未轉涼時在月夜中起舞，將小衣曬在院外竹竿上，他一進來就能瞧見...
諸如種種，她摔了他會扶她，她起舞他隱在暗處會光明正大地看，但多餘的舉動卻是沒有。
他這個人如他外在表現出來的一樣的清冷。
微微泛著紅的柔夷被大掌攥住，大掌白如玉掌心卻溫熱，指腹粗糙帶著薄繭。
“怎麽這般冷？”語罷向著下頭道了句：“雲山，回院中取個手爐來。”
二人離得極近，南棲的茜色氅衣一角與郎君的鴉青色鶴氅交織在一處。她擡眸可瞥見郎君清冷線條分明的下頷。
冰涼的柔夷一點一點被捂熱，她一時未回過神來。
蕭衍見她垂首不語，一改往日膽大的模樣，唇邊微微揚起。
“幾日不見，南棲怎的與某生分了？”
手還在他大掌中，就連人也是他安排著與姨母相認，吃人嘴短，拿人手軟。獨屬於男子清冽的氣息在耳畔上頭半寸處傳來。
微微癢，南棲的耳朵尖悄悄地紅了。
微微上翹的唇瓣動了動，軟綿綿道：“二表哥誤會我了，回去路上手爐不熱了，風大雪大吹得我一時有些沒回過神來。”
似是她的解釋合意，聽聞他淡淡的嗯聲。
雲山去了也有一會兒了，想必快要回來了，南棲不想被他瞧見二人離得這般近。只得伸手撓了撓他的掌心，如林間小鹿般濕漉漉的桃花眸擡起，輕聲道：“多謝二表哥，我的手不冷了。”
未曾見得微斂的漆眸內一閃而過的暗/欲。
她試著將手拿回來，郎君骨節分明的指節卻與她十指相扣，如何也拿不回來。
“公子，手爐來了。”
雲山將手爐送了過來，蕭衍面色如常，仿若什麽也沒發生般松開了手。
大掌接過那手爐塞入南棲懷中。
清冷的聲音如松針落雪，卻依稀透著些暖意：“天冷，待雪小了再回去吧。”
捧著嵌金絲手爐，南棲看著他遠去的背影，熟悉的冷梅香淡淡的，似有若無仍在鼻尖縈繞著。
指尖溫熱，不覆寒涼。
纖長卷翹的睫羽輕顫，掩下裏頭所思，郎君他究竟是何意，是對她也有了一絲想法嗎？
南棲不知道。過後的日子相處漸漸增多，他除卻吻過她外並未有不妥之舉。
直到來年春，他說要娶她。
直到傳來消息，蘭陵蕭郎在朝中好好的官不當，要領旨抗擊蠻夷。
蕭氏雖為清流之首，可為避嫌嫡出長子與二子在軍中磨煉數年，是以朝中門生眾多聖上卻也放下了心。
南棲在府上焦急得等候邊關傳來的消息，她也沒想到二表哥能為她做到這般。
入過劉府，她的身份有汙點，蕭家老太爺說什麽也不同意這門婚事，表哥他是想用軍功換聖旨。
去的那一日，府中三公子也不見了人影，只留下一封信，只道他隨二哥去了。柳氏自是哭天搶地地尋二老爺鬧。
好在最後人平安回來了，蕭衡亦一改之前的紈絝子弟模樣，在朝中謀了職。柳氏亦揚眉吐氣，不再盯著與大房爭權。
這一世，葉湘怡亦親眼見到南棲十裏紅妝，鳳冠霞帔出嫁的模樣。雖波折頗多，可紅蓋頭下那張芙蓉面上了紅妝卻美得不似凡間人。
劉槐州早就在年關將近時倒臺，貪墨餉銀，勾結官員暗中操縱下頭的官員擢升，判了斬立決。
葉漣亦以賄賂官員，將外室扶正的罪名除了烏紗帽，吳氏則是戕害官家夫人的由頭鋃鐺入獄。
隔著鐵窗，葉湘怡望著裏頭衣衫潦倒，面容憔悴的吳氏和葉漣險些都要認不出這是她爹娘。
“湘姐兒，我的好女兒。你快去求求你姨母，讓她救救我們。或者求你妹妹，她如今也是府上的二公子夫人。”
語音未落一會兒她又撓著頭滿面流淚哭喊著：“不是我害死你的，都是你命不好。”
從臨安至江南，葉湘怡行了一月的路程。被關在暗無天日的牢獄中，吳氏顯然是瘋了。
聽著裏頭的哭喊求救聲，她腿一軟慢慢扶著鐵欄桿坐了下去，眼中滿是迷茫失意。
為何，她知曉後來事，這輩子卻過的還不如夢中。
完了，一切全都完了，她唯一能依仗的官家小姐身份也沒了。
下面寫甜甜的，寫完再寫一個大哥和大嫂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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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瞅著劉槐州遠去了，南棲一直緊繃著的身子松了下來。
她也算是成功從劉府逃了出來，若想不被事後報覆還得看眼前人的態度。
劉槐州萌生了退意後蕭衍便松開了攬著她後腰的手，往後退了半步，郎君如玉，一襲墨色斕袍加身，瞧著格外守禮不過了。
南棲悄悄擡起頭瞧他，微微上翹的唇瓣輕輕抿了下，繼續扮演無辜可憐的小百花：“公子，我適才也是沒了主意才喚您哥哥。”
“不過，我所言也並非是假的，府上的二夫人真是我的表姨母，希望公子不要怪罪於我。”
語罷便沒了聲，除卻風吹湖面泛起的略微細小漣漪聲，便只聞她輕輕喘著氣。
郎君眸光低垂，落於她稍顯不安攥著衣袖蹂躪的指尖上。
漆眸沈沈，泛過所思，這會兒倒又是不求著他救她了。劉槐州什麽秉性蕭衍知道，這般如花似玉的人兒若是離了他的庇護，想也知道會落得什麽下場。
蕭衍垂首看向她驚慌的面頰，淡淡說道：“某不怪你。在府上十數年卻是未曾聽聞二嬸有個表外甥女，你日後有何打算？”
走時南棲知道葉湘怡不日會來臨安，入蘭陵公府小住。她說自己是柳氏的外甥女，怕是柳氏也不會信。
且如今她明面上還是劉槐州妾的身份，也不知道文書是否過了官府的門路。只能等待時機再入蘭陵公府。
風過，吹起女娘子薄薄的裙裳，細細的布料子緊貼著嬌軀，玲瓏有致的曲線畢露，盡數收入面前人眼底。
正主卻絲毫不知，桃花眸瀲灩勾人，偏生瞳仁烏黑，又純又媚。
她擡頭瞧著他，微微上翹的唇瓣張了張，細碎的聲音被風揉碎了般：“我也不知，公子能收留我嗎，只要一段時日便好。”
她像是不知道求一個陌生男子收留她是何意，郎君漆眸微瞇，幽暗的神色在裏頭晃過，轉瞬即逝，仿若從未存在過般。
薄唇輕啟，鬼使神差道了句好。
在岸邊與藏於草垛後的綠墨碰了面，未來得及多說些什麽，一容色剛毅著白色圓領長袍的男子便駕了輛馬車過來，神色怪異地瞧了南棲好幾眼，又有釋然一閃而過。
他撩了袍角從馬車前室一躍而下，恭恭敬敬說道：“姑娘，小的雲山，主子吩咐小的送你離開。”
上了裝飾華麗的馬車，南棲便入了京郊的一處的別院，說是別院，卻四進四出比葉府要大上許多。
南棲便在此住了下來，蕭衍著手便讓人去查南棲的身份。
所查與她所言未有出入，從幼時生母早逝，至葉府受的樁樁欺淩，事無巨細都列於紙上，乃至此次被送入臨安謀取利益的事。
雲山見了咋舌道：“公子，這劉槐州好大的能耐。區區一個左副都禦使，竟敢將手伸的這般長，小的看這江南府的官員也不太幹凈了。”
蕭衍默不作聲，食指指腹屈起，輕輕敲擊著梨花木桌面。
漆眸沈沈不知在想些什麽。
臨近年末，欽天監觀了天象，預先瞧出了來年雪災，南邊多地恐有饑荒發生。朝中命戶部挪了部分銀兩撥給各府各州，命其提前備下糧食，只待災情發生各府各州皆開倉賑糧。
若有官員貪墨，首當其沖的便是災情過後流離失所的百姓。
無需多加思索，餓殍遍地的慘相便已浮現在二人腦海中間。
“查，查清了稟明聖上。”這一世蕭衍暗中探查，查到了江南與朝中大員同寇匪勾結的蛛絲馬跡，未曾打草驚蛇將一切稟明聖上。
是以江南各地雪災連連，各府各州開倉賑糧，未曾釀成慘禍。
葉湘怡入了蘭陵公府，所言所行盡數都做到規矩，與臨安的世家貴女無不同。期望能得到柳氏的青眼。
卻不想心懷忐忑，下人揭了簾子請她進去之際，擡眸卻瞧見了繡榻上坐於柳氏身旁明眸皓齒，笑起來顧盼生輝的女子。
柳氏正拉著她的手，狹長的狐貍眸美艷，笑起來風韻猶存，眼尾兩道褶為她添了幾絲平易近人。
葉湘怡頓在了原地，如遭雷劈般看著上首坐著的女子，她不應該在這的，她現在該待在劉府伺候那頭肥豬才是。
察覺到她的目光，南棲不忍讓她失望，微微上翹的唇邊浮起抹笑：“姐姐，多日不見，別來無恙啊。”
順著南棲的目光，柳氏瞧見了被領進來的女娘子，狹長的眸子瞇起，粗略地掃了她一眼。
饒是葉湘怡端著儀態，卻覺得那不經意間的目光將人看得透透的了。
她後背發了層汗，行禮道：“湘怡見過姨母，姨母安。”
聲音倒是還算嬌俏，這容貌放於臨安亂花漸欲迷人眼之地卻實在夠不上面，柳氏心頭鄙夷，疑惑她那表妹夫是瞎了眼嗎，棄她的好姐妹不要，去寵幸這般其貌不揚的女子。
從葉湘怡便可窺見吳氏的容貌一二。
又思及葉漣不知廉恥寄來的那封信，再看了眼身旁艷若春桃的姑娘，重要的是棲姐兒是蕭衍親自領進來的。
蕭氏郎君眼光高，心中仿若沒有情欲，好不容易有動心的姑娘，孰輕孰重，柳氏拎的輕。
且眼下南棲到底是入過劉府一回了，有心人深究便知道這裏頭不光彩，若想得門好婚事得靠她這個表姨母。到時，輕輕一拿捏，哪有不從之理。
柳氏自問將一切利益都掰扯得明明白白了，是以待葉湘怡不及南棲熱切，卻也不過分冷落。
“是湘姐兒吧，巧兒，快給姐兒看座。”
巧兒搬來繡凳請葉湘怡坐下，她坐下後擡頭便可見柳氏與葉南棲親昵地挨著坐。不一樣的美人面，皆美的驚心動魄。
她咬了咬唇，不甘心地問道：“妹妹，在家中你不是已經出嫁了嗎？這是來姨母這探親嗎？”
語罷，像是她提及了什麽傷心處，本來好端端坐著的美人掩面哭泣了起來，抽噎著道：“劉老爺以官勢壓人，我原以為姐姐知道我不願.心疼我的，沒想到姐姐竟真盼著我入劉府，那能是什麽好去處。”
桃花眸水光瀲灩，含著碎淚，我見尤憐。
屋內人看葉湘怡的眼光都變了神色，這貌美的表姑娘被二公子帶回府時可是嬌嬌怯怯，做什麽都怕惹人嫌棄，小心翼翼的模樣招人疼的緊。
原來根源在這處，聽說葉家的老爺喪妻後便娶了新婦，還帶著個女兒，便是眼前這位大表姑娘了吧。
細究下來，夫人可與她沒有半點關系。
這般還敢明著欺負人，臉可真大。
年紀大的奴仆默不作聲，年紀小的如烙色卻沈不住氣了。
她端來茶壺沏了盞茶，遞於葉湘怡手邊道：“大表姑娘請吃茶，二表姑娘可憐，被奸人所害時恰巧被府上二公子瞧見，救了回來。什麽嫁人不嫁人的，姑娘家的清譽容不得排編，表姑娘可不要再說錯話了。”
聽著這番話，柳氏不置可否，像是默許。指尖輕輕翹起，茶蓋拂著茶碗，細細嗅茶香。
葉湘怡捧著茶喝也不是，不喝也不是，她不在意被一個奴婢下臉子，反倒是心頭的慌亂到了巔峰。為何她已將葉南棲提前送入劉府了，她還能遇見蕭衍。
南棲出現在此處，亦是因蕭衍起了意，且江南雪災賑災一事南棲功不可沒。他想著，還她一個身份，以蕭氏表姑娘的身份光明正大地住在蘭陵公府，且也能時常看見她。
亦方便後續步步圖謀。
見周遭人藏不住怪異的目光，葉湘怡知道她這好妹妹是又在下人面前露了好臉，同在葉府時一樣，貫會裝可憐。
手指緊緊地握緊茶盞，面上略微僵硬地笑道：“許久未見，是我不知道發生了何事說錯了話，妹妹別怨我。”
南棲拿帕子拭了拭淚，小聲道：“姐姐知道了便是，南棲不願再提起此事，望姐姐見諒。”
臨安的冬來得早，去得亦晚。將近年關寒風依舊呼嘯，南棲裹著厚厚的氅衣，手中捧著湯婆子從柳氏的院中出來向她在府上住著的地方趕去。
厚厚的雪鋪滿了青石板路，這處來得主子少，下人便也躲懶未曾灑掃幹凈。任那雪一層疊一層厚厚地鋪了滿地。
綠墨扶著她，二人撐一把傘，傘骨都要被風吹折了。所幸便收了傘，互相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陷入雪地裏又費盡走出來。
白白的雪子落於氅衣自帶的氈毛帽上，茜色的衣料子被染上一層白。
饒是耳朵被裹在帽中，手上捧著手爐，南棲依舊覺得冷，她素來沒見過這般大的雪。
綠墨也冷，呵出的氣瞬時變白，緊緊攙著南棲頗為不易地走著。像是想到了什麽靠近了些說道：“小姐，你是沒瞧見大小姐那吃驚的模樣，二夫人本就是您的姨母，同她有什麽關系，也好意思上來攀關系。好在小姐運氣好，遇見了二公子，從劉府出來了。”
雖然頂著風雪走路很冷，手腳冰涼，風刮在面上刺痛的很。但綠墨依舊很滿足，小姐認回了姨母，日後是蕭氏的表姑娘，再尋門好親事便能徹底從葉家逃脫出來了。
風迷了眼，二人走至路邊想去一處亭中歇息。
八角亭樓高至兩層，掛著氈毛帷簾遮蔽風雪，裏頭還燃著炭火，供主人家觀雪品茗不至於冷著。
進了樓中，一層依舊有些許冷，二人便上了二層。
炭火邊擺了桌椅，南棲解了外氅，微微屈了身子將凍得通紅的手湊在炭火旁取暖。擡眸之際卻撞入樓邊立著的郎君低垂的漆眸內。
不知是否她瞧錯了，見著那眸中含著些微戲謔。
南棲低垂下面頰，忽得發覺她此刻姿勢有異，塌著腰撅著腚極為不雅。此刻多解釋也無異了，南棲慢慢起身，將雙手收回衣袖中行了一禮，輕輕喚道：“南棲見過二表哥。”
蕭衍面上神情未改，鴉青色鶴氅襯得人愈發清朗如月，寬袍大袖所掩的大掌伸了過來。
只聞上首傳來郎君清啞的聲音：“過來些。”
南棲只好硬著頭皮走過去，只因在京郊別院她使勁渾身解數勾搭他，譬如在他面前摔倒，天氣尚未轉涼時在月夜中起舞，將小衣曬在院外竹竿上，他一進來就能瞧見...
諸如種種，她摔了他會扶她，她起舞他隱在暗處會光明正大地看，但多餘的舉動卻是沒有。
他這個人如他外在表現出來的一樣的清冷。
微微泛著紅的柔夷被大掌攥住，大掌白如玉掌心卻溫熱，指腹粗糙帶著薄繭。
“怎麽這般冷？”語罷向著下頭道了句：“雲山，回院中取個手爐來。”
二人離得極近，南棲的茜色氅衣一角與郎君的鴉青色鶴氅交織在一處。她擡眸可瞥見郎君清冷線條分明的下頷。
冰涼的柔夷一點一點被捂熱，她一時未回過神來。
蕭衍見她垂首不語，一改往日膽大的模樣，唇邊微微揚起。
“幾日不見，南棲怎的與某生分了？”
手還在他大掌中，就連人也是他安排著與姨母相認，吃人嘴短，拿人手軟。獨屬於男子清冽的氣息在耳畔上頭半寸處傳來。
微微癢，南棲的耳朵尖悄悄地紅了。
微微上翹的唇瓣動了動，軟綿綿道：“二表哥誤會我了，回去路上手爐不熱了，風大雪大吹得我一時有些沒回過神來。”
似是她的解釋合意，聽聞他淡淡的嗯聲。
雲山去了也有一會兒了，想必快要回來了，南棲不想被他瞧見二人離得這般近。只得伸手撓了撓他的掌心，如林間小鹿般濕漉漉的桃花眸擡起，輕聲道：“多謝二表哥，我的手不冷了。”
未曾見得微斂的漆眸內一閃而過的暗/欲。
她試著將手拿回來，郎君骨節分明的指節卻與她十指相扣，如何也拿不回來。
“公子，手爐來了。”
雲山將手爐送了過來，蕭衍面色如常，仿若什麽也沒發生般松開了手。
大掌接過那手爐塞入南棲懷中。
清冷的聲音如松針落雪，卻依稀透著些暖意：“天冷，待雪小了再回去吧。”
捧著嵌金絲手爐，南棲看著他遠去的背影，熟悉的冷梅香淡淡的，似有若無仍在鼻尖縈繞著。
指尖溫熱，不覆寒涼。
纖長卷翹的睫羽輕顫，掩下裏頭所思，郎君他究竟是何意，是對她也有了一絲想法嗎？
南棲不知道。過後的日子相處漸漸增多，他除卻吻過她外並未有不妥之舉。
直到來年春，他說要娶她。
直到傳來消息，蘭陵蕭郎在朝中好好的官不當，要領旨抗擊蠻夷。
蕭氏雖為清流之首，可為避嫌嫡出長子與二子在軍中磨煉數年，是以朝中門生眾多聖上卻也放下了心。
南棲在府上焦急得等候邊關傳來的消息，她也沒想到二表哥能為她做到這般。
入過劉府，她的身份有汙點，蕭家老太爺說什麽也不同意這門婚事，表哥他是想用軍功換聖旨。
去的那一日，府中三公子也不見了人影，只留下一封信，只道他隨二哥去了。柳氏自是哭天搶地地尋二老爺鬧。
好在最後人平安回來了，蕭衡亦一改之前的紈絝子弟模樣，在朝中謀了職。柳氏亦揚眉吐氣，不再盯著與大房爭權。
這一世，葉湘怡亦親眼見到南棲十裏紅妝，鳳冠霞帔出嫁的模樣。雖波折頗多，可紅蓋頭下那張芙蓉面上了紅妝卻美得不似凡間人。
劉槐州早就在年關將近時倒臺，貪墨餉銀，勾結官員暗中操縱下頭的官員擢升，判了斬立決。
葉漣亦以賄賂官員，將外室扶正的罪名除了烏紗帽，吳氏則是戕害官家夫人的由頭鋃鐺入獄。
隔著鐵窗，葉湘怡望著裏頭衣衫潦倒，面容憔悴的吳氏和葉漣險些都要認不出這是她爹娘。
“湘姐兒，我的好女兒。你快去求求你姨母，讓她救救我們。或者求你妹妹，她如今也是府上的二公子夫人。”
語音未落一會兒她又撓著頭滿面流淚哭喊著：“不是我害死你的，都是你命不好。”
從臨安至江南，葉湘怡行了一月的路程。被關在暗無天日的牢獄中，吳氏顯然是瘋了。
聽著裏頭的哭喊求救聲，她腿一軟慢慢扶著鐵欄桿坐了下去，眼中滿是迷茫失意。
為何，她知曉後來事，這輩子卻過的還不如夢中。
完了，一切全都完了，她唯一能依仗的官家小姐身份也沒了。
下面寫甜甜的，寫完再寫一個大哥和大嫂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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